撰述:梁牧養 攝影:南國工作室
第一章第3節:
Mosa 是我第二次到美國買馬空檔時邂逅的。當時我到密蘇里州去參訪少數民族Amish清教徒社區,和友人在社區入口的超商門口喝咖啡賞夕陽時,對Mosa一見鍾情,而把牠帶回臺灣的。
美國的Amish清教徒,至今依然拒絕現代化,不使用現代化家電產品,沒有瓦斯,沒有電視、電話等代表文明的東西,至今馬車依然是他們對外的交通工具,他們的馬車還是完全的木造產品,只有車輪的外圈是鐵皮包的。行進在馬路上的車輪馬蹄聲,譜成太陽西下農民由田園返家的節奏樂章。
偶遇Mosa前,我已在德州、加州奔波了半個多月,買了十二匹美國馬,赴美國的任務已告段落後,應美國友人之邀來到了密蘇里州,參訪完現代開發國家內部二百年的古老社區後,接著開車在Amish居住的高原上,仰頭觀望天際線,正驚嘆著晴空萬里下,空中的飛機在幾萬英呎高空留下的飛行痕跡,與地球的弧度相輝映。夕陽西下的餘暉染紅了沒有雲彩的半邊天,美麗的天然景色留住了我的腳步。到了方圓百里內社區出口處,唯一販售咖啡的一家小超商,我和友人手端著咖啡,坐在庭園的木椅上,咖啡的醇香,清新的空氣,原野上的美景,美麗的夕陽餘暉,剛蹺上二郎腿陶醉於夢幻中的我,忽然聽到遠處傳來車輪聲和節奏清晰的馬蹄聲,豎耳傾聽韻律清楚的節奏中,伴著少女快樂的歌聲。
一見鍾情的邂逅
於是我收起了蹺在木桌上伸直的雙腿,伸長了脖子,望向遠方,在夕陽西下的餘暉中,一匹絕美的雪白駿馬,拉著雙輪馬車,美麗的鬃毛隨著輕快的馬蹄聲上下飄逸,駕車的美麗少女,喜悅的歌聲,隨風飄逸的金髮,好美麗的一幅動畫──夕陽、駿馬、美女。
不知何時,我已手端著咖啡,站立於馬車唯一的必經路旁。好美、好俊逸,腳步好輕盈的一匹駿馬,返回酒店的途中,迷人的畫面一直在腦海裡盤旋,我在內心裡吶喊著:親愛的主耶穌!我要這匹小白馬(當時Mosa還不到三歲),請把小白馬賜給我!那一年到美國買馬,車子開了幾千公里的路程,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尋找名駒,但一遇見Mosa後,幾乎把牠們都拋之腦後了。整夜輾轉難眠,很後悔當時怎麼沒有跟著那個少女回家,又怎麼會連拍照都忘了,腦筋裡一直繞著那美少女和駿馬打轉著,能找什麼人再去找到這匹馬?她家住那裡?怎麼開口去向馬主人買這匹白馬?是打電話回臺北,想辦法或找外交部駐美人員,或透過教會牧師協尋。
巧遇Mosa的第一天,我就像一見鍾情的少年郎,直到窗簾已有了清晨的微光方才入睡。第二天近午才起床,離開臺灣已經快二十天了,初次見到Mosa就把時差調整過來了。
中午在酒店用餐時,朋友已依約要來接我了,我跟朋友談起昨夜一夜失眠,一心一意想再去Amish社區找那匹白馬,我問他,有什麼辦法可以把那匹馬買到手,朋友很緊張的看著我說:「不會是要去找那個金髮美女吧?怎麼可能會是一匹馬?」經我嚴肅的駁斥後,朋友反問我說:「一路從加州、德州陪你半個多月的傑克遜獸醫,以前不就是密蘇里州的獸醫官嗎?」突然間我茅塞頓開,怎麼腦筋傷了一整夜,想的都是如何運用臺灣的關係,怎麼我會笨到人在美國,腦筋還留在臺北!
後來,我約來了傑克遜,大家一起再上了清教徒社區,問了那家超商的老闆。真是上天不負有心人,獸醫傑克遜不但認識小白馬的主人,而且還是老朋友,駕駛馬車的那位金髮小美女,以前還是傑克遜女兒的同學,也是同一個棒球隊的球員。拜訪了馬主人,雖然我以前英語考試難得及格,但他們老友相見甚歡,傑克遜受到的熱烈歡迎,以及說明我為了他家的小白馬而來等等英文對話,我則完全聽懂了,真是太奇妙了,太巧合了,我與Mosa太有緣分了!
平常臺灣人說美語,我都難得聽懂一兩句,因為Mosa,我竟然聽的懂美國人之間的對話!當時我已知道:得到Mosa不是問題;禱告的力量真神奇,我真的好像大家所說的「天公仔子」,這一輩子,我已有好多次有求必得的經驗。親愛的 主耶穌!我好愛您喔!
當天,我們不但受到了熱烈的歡迎,也一起走馬看花的騎了一整天的馬,那位金髮女孩知道了Mosa將遠渡重洋到臺灣,哭得像個淚人兒,我再三的向她保證──Mosa到了臺灣,一定會受到很好的照顧。同時我把準備買回臺灣送禮的香水、絲巾、香奈兒等等,一樣樣拿出來哄她,直到她破涕為笑,要求我一定要善待Mosa到老,要善終,要我親自埋葬Mosa,還要插上十字架……等等。還好,只是帶回來了一匹美國馬,如果帶回來了一個美國馬子,我可要天天聽著洋婆子「碎碎念」了。
遠渡重洋到臺灣
Mosa在美國是過著快樂無比的小馬童年生活,二歲又十個月到了臺灣之後,也受到很好的照顧,三歲半之後,從頭部到尾巴,鬃毛到小腿全身雪白,體態均勻俊美,眼睛及馬蹄黑的發亮,雖然眼皮的睫毛也是白色的,但眨眼之間,仍清晰可見牠濃密的睫毛,相當嫵媚,工作人員每天都把牠洗得乾乾淨淨後,用毛巾沾「依必朗」擦淨全身,再為牠抹上看起來黑的發亮的蹄甲油。
在高雄悠客快樂馬場時代,每次看到Mosa,就像是看到一個健康的小美女,穿著雪白的護士制服、嶄新的黑皮鞋,嫵媚可愛、穩重又不輕浮,我還常常在牠脖子上噴香水。
因為體態均勻,俊俏美麗,吳總教練一定要親自餵食,控制草量和豆粉、玉米等精料,目的就是要維持牠優美的體型,避免腹部臃腫。為了維持雪白勻亮的毛色,運動、陽光恰當外,每天的食料中還依狀況加入橄欖油。因為Mosa一直受到特別的照顧,體能健康奇佳,一直保持在巔峰狀態,即使在南部的夏天,每次一、二小時的奔馳,雖然汗如雨下,依然精神抖擻。
來到臺灣前四年,Mosa可說是過著百般呵護的公主生活,七歲南遷到了墾丁悠客馬場後,開始投入野外騎乘營業馬隊,同時交配繁殖生了兩匹公馬。
Mosa到臺灣後過的日子,比我向美國人保證的還要更好,但對馬場經營者而言,養馬的目的就是要賺錢,會賺錢的馬就是好馬。Mosa因為長得漂亮,腳步節奏輕快又有韻律感,而且不管是輕快步或縮短跑,彈性又好;快樂馬場的吳總教練老是對所有的馬友說,這匹馬才是真正「賓士」──彈性好、性能更好。因此他堅持管制成為我的專用馬,任何人只許觀賞不得觸摸。
很可惜當年我日理萬機,每星期最多只能在高雄待兩天,每週最多也只能騎個兩小時。我曾建議吳總教練:「好馬你捨不得別人騎,怕馬的節奏指令被他人搞砸了,但總應該交配繁殖吧!」他還是堅持年輕就是美,母馬大肚子不好看,美女會變歐巴桑,我只好一直尊重他的堅持,直到悠客馬場南遷墾丁,吳總教練離職了,Mosa在七歲時才交配繁殖,第一胎生了當今悠客馬場的種馬──大寶,第二胎生了二寶,二寶目前正由純黑色換毛轉白色的過程中,是悠客馬場的備用二號種馬。很可惜,Mosa在第三胎生產過程中難產,母子不幸都死了。
因為難產母子雙亡
Mosa是我飼養過的六十多匹的溫血馬中,唯一從來沒有發過脾氣、甩過頭、或有任何抗拒動作、或有任何可能失控的馬,但我一直沒有發覺Mosa是一匹非常聰明的馬,一直以來我只感覺牠是一隻溫馴、聽話、很乖的馬,直到Mosa生下大寶兩年多後,我在初次訓練大寶時,牠一個小時之內就學會慢步、輕快步、跑步,一個月之後,也是在一個小時之內不必用到馬刺、馬鞭之下,學會了斜橫步,我才知道原來Mosa不僅僅是乖,更是絕頂聰明的馬,大寶在各方面完全遺傳了母馬的優點,才能登上今天悠客種馬的寶座。
Mosa到了墾丁悠客馬場之後,加入了營業馬隊,下海接客了,牠身強體壯,每天從早奔波於山上、海邊,前內政部長就是牠的常客,每逢週末假日,必定至少騎牠四小時,每次至少十公里以上的路程,都是持續不停的快跑回家,甚至懷孕挺著大肚子也一樣,身後還跟著小馬大寶及狼狗Lucky一起跑。
騎士們一定會認為我這馬主人太過殘忍,太不人道了,事實不然,Mosa健康奇佳,食慾超好,只要放牧休息一天,第二天一看到我,就會踢著前蹄,吵著要我帶牠上山下海。牠所接的客人都是預約的熟客,幾乎都是老幼婦孺,還有拿拐杖的一位女性熟客(騎得超好的),也有一位八十歲的原騎兵老榮民,同時幼稚園的小朋友熟客更多,因為騎Mosa用語音指揮即可,連遙控器都省了,喊跑就跑,說停就停。熱門程度必須在一週前預約才可能騎到Mosa;客人多到常常在農歷十五左右月圓時,還要滿月夜行。每年五至八月的雨季颱風季,只要兩天沒人騎,儘管河水都漲了,我也得穿上雨衣,騎著Mosa到車城街上水果攤買西瓜給牠們母子吃;曾經有一次,街上都淹水了,水果攤沒有營業,牠竟然站在攤位前不走了,不但不吃爛西瓜,還拉了大便,害我雨中還要去借掃把掃街。
Mosa在墾丁悠客馬場四年,留下了大寶、二寶二個的兒子,也創下了四十匹馬中的最高營業額。每天都有客人請牠吃蘋果、蘿蔔,幼稚園的小客人都知道Mosa最喜歡統一麵包,尤其是包紅豆、奶昔那一類的;年紀大的老客人,騎著Mosa比人走路還慢。Mosa接的客人雖多,卻也備受客人寵愛,怎麼可能被虐待,沒被寵壞已經夠乖了。
Mosa難產母子均亡的那一個月,我們馬場所有工作同仁無一不難過,埋葬了牠之後,我關在房間好幾天,好多朋友來電致哀,為牠掉淚的人老少皆有,我還拜託所有的人不要再提起牠了,以免傷感。
到今天為止,我還不知如何告訴美國那位女孩,因為以馬來說,Mosa死亡的年紀實在死的太輕了,還不到十二歲。我親手埋葬了牠,也在牠的墳上用石頭排列了十字架,狼犬Lucky好像也了解Mosa的過世,埋葬後的那二、三天,Lucky脾氣很差,夜晚都會哀號一小時以上。逝去的總不會再回來,但願未來大寶的子孫中,會有一匹類似牠的袓母──Mosa。願 主賜福!